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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青往事:一地火柴

一地火柴
   春城晚报 2012.6.22

□ 郭 斌


      当知青时最馋两样东西:肚里油水、手中书。
      没有书读的日子寂寞而漫长。浑浑噩噩的日子流水般淌到1973年,忽然一天,连里的气氛诡秘起来,几个大大咧咧的闹包突然收敛了,且行踪鬼鬼祟祟,举止躲躲闪闪。无论胶林稻田,无论白天晚上,碰在一起就悄悄耳语,说话的时候眼光四顾,手上悄悄传递什么东西,或做些莫名其妙的手势,特务接头似的。
      指导员说这要严密注意,迅速搞清。我在连里任文书,时间稍多些,“光荣任务”就落在头上。首先,我发现接头的人都要请病假;其次,请假的人都要“失踪”,连打饭都不见身影;再次,一两天后,失踪人现身,都不显病态,反而流露亢奋和激动。
      那天嘟嘟接头后,我就盯死他,在苗圃里堵个正着,包括他手上的书。那书纸张不好,粗糙,泛黄,印刷装帧得古味浓郁,宛如线装,右翻,不厚,12本一套,边缘已翻得起卷了。书名《碧血剑》,金庸的武侠小说。后又查到《书剑恩仇录》等,均从71号界碑旁大青树下的缅甸小贩处租来。连里人暗中相约凑钱租书,排队阅读。轮到的人请假装病,找地方躲起来,如饥似渴地读得忘我。
      连里指导员,姓杨,三十多岁。他拿到收缴的书,躲在办公室兼宿舍里“审查”,吃饭都叫人打进去。末了,退书回来,学着日本鬼子腔调:悄悄的,打枪的不要!
      我也找地方“失踪”两天,过足了瘾,直看得头昏脑涨,满脑子亢奋和刺激。之后好长时间,念念不忘的都是陈家洛、霍青桐、金蛇郎君、袁承志。
      中国武侠小说,原本只看过七侠五义什么的,金庸先生的书,初次拜读。跌宕起伏的情节,个性鲜活的人物,引人入胜的故事,在我们枯涩的眼前打开另一个世界。
      书悄悄传回去,最后接手的是向胯胯。胯胯拿到书已是晚上10点多,早迫不及待,忽地就不见了踪影。他的时间不多,明早租约到期。那时晚上照明,用手扶拖拉机发电,天黑隆隆响,11点准时熄火,接下来就靠蜡烛、煤油灯了。胯胯运气不好,一会儿就熄了灯。等他把手边煤油、蜡烛点烬燃完,夜已深沉。眼前一片黑暗,四周静悄悄,书页还剩不少。无奈,他划燃一根根火柴,就着如萤的微光,把小说看完。清晨,火柴屁股丢了一地。向胯胯亦不显疲倦,乌着眼窝的脸上,洋溢幸福而满足的亮光。
      普通一本书,在那个岁月承载了许多的记忆。
      后来条件好了,买来金庸小说精装本认真读了一遍,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和激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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